痿证是神经内科常见病,系指肢体筋脉迟缓,软弱无力,日久不用,引起肌肉萎缩或瘫痪的一种病证。
全国老中医药专家学术经验继承工作指导老师、医院主任医师裘昌林擅治痿证(包括重症肌无力、慢性格林巴利综合症、运动神经元病等),尤其是重症肌无力,他认为临床上以中气不足或脾胃亏虚最为多见,应遵循《内经》中:“治痿独取阳明”的治疗原则,但也要灵活运用。
“独取阳明”三解
痿证的形成,《素问·痿论》认为:“阳明者五脏六腑之海,主润宗筋,宗筋主束骨而利机关也。冲脉者,经脉之海,主渗灌溪谷,与阳明合于宗筋,阴阳宗筋之会,会于七街,而阳明为之长,皆属于带脉,而络于督脉。故阳明虚,则宗筋纵,带脉不引,故足痿不用。”
阳明经能主持诸经,即诸经在主润泽众筋的功用中,阳明经起主导作用,因此阳明经虚则宗筋松弛,带脉不能约束缩引,发为痿证。采取“各补其荥而通其俞,调其虚实,和其逆顺,筋脉骨肉,各以其时受月,则病已矣。”为治疗痿证的具体措施,这是对“治痿独取阳明”这一治疗总则的扩展。
裘昌林认为上文中虽涉及针灸取穴,但对于药物治疗同样适用,理解其意义有三:
一是“取阳明”是治疗痿证的关键。足阳明胃经为五脏六腑之海,有润养宗筋作用,而宗筋有束骨利关节之功,人体的骨节筋脉依赖阳明化生的气血以濡养,才能运动自如,阴经阳经总会于宗筋,合于阳明;冲脉为十二经脉之海,将来自阳明之气血渗灌溪谷,并于阳明合于宗筋。
因此阳明虚为痿证总的病机,治痿取阳明指出了阳明经的主导作用。无论针刺、药物,均以补脾胃——后天之本为重点。
二是“取”并非补。虚则补之,但此处“调其虚实,和其逆顺”,应知并非补字可以一概而论的,同时包括祛邪一面。若是脾胃亏虚,气血不足,则健脾益气补中;若是阳明经过盛,湿热蕴脾,当是清热除湿健脾。
三是“独取”并非只取。“各补其荥而通其俞”,治疗时也是必须辨证论治的,在痿证的不同阶段,病因病机不同,治疗原则亦有异。如张介宾注“盖治痿者,当取阳明,又必察其所受病之经而兼治之也。如筋痿者,去阳明厥阴之荥俞;脉痿者,去阳明少阴之荥俞;肉痿骨痿,其治皆然。”朱丹溪也指出:“泻南方、补北方”,则是从泻心火、滋肾阴方面,达到水火相济,金水相生,滋润五脏治疗痿证。
我早年曾诊治洛江何某,初患腰背疼痛难以屈伸,诸医皆以风寒湿痹论治,投独活寄生汤,羌活胜湿汤、小续命汤之类,愈服愈剧,且日趋佝偻,身踡难伸,整日疼痛不休。初诊时,亦认此证初起应属寒痹,其所服诸方无效者,因寒痹不解,内著于骨,骨痹不解,复感于邪,已内舍于肾矣。《素问痹论》谓肾痹尻以代踵,脊以代头,颇似何某之证。乃取《类证治裁》安肾丸方意,以温肾壮阳为主,加减调治。
时过月余,毫无效验,症状有增无减,我乃问询于太老师董樨菴先生,董老精于医学,寡于言词,善于启发后学进行独立思考。告我曰:“治痿者独取阳明。”我始悟及《素问?痿论》中明言“肾气热,则腰脊不举,骨枯而髓减,发为骨痿”一段。其佝偻身踡,非腰脊不举而何!此证是痿而非痹,是热而非寒,热以寒治,滥用温燥,消烁精髓,使骨更枯而髓更减,安得不日益加重。经董老指点,认证虽确,但对于肾热骨枯之骨痿,何不取少阴而独取阳明?仍惑然不解,乃再询于董师,董老厉色以告日:“《内经》中早巳言明,阳明者五脏六腑之海,主润宗筋,宗筋主束骨而利机关也。”我退而再思,悟及阳明乃五脏六腑之大源,阳明得养,五脏六腑均得受益,筋骨关节自能荣润之理。然处以何方?犹豫不定。再请教于董师,董老声色俱厉曰:“良工只能示人以规矩,不能令人巧,学问之道,不思则枉矣!”我唯唯而退,清夜思之再三,恍然大悟。夫阳明者胃也,润者滋养之义,肾气热骨枯髓减,与热甚伤津同义。津亏液涸,不得用苦燥清热,当以甘润生津,主以益胃之剂,则宗筋得润,筋骨关节自得通利矣。于是以大剂益胃汤为主方,加入葛根。山药。不数剂而腰积脊疼痛大减,乃守服原方月余,患者疼痛虽除,但腰脊仍佝偻,难伸。我又反复捉摸,认为此等筋骨痿废之证,益胃固属滋其本源,但总感源远而效迟。肝主筋,肾主骨,如仿益胃汤意加入养育肝肾柔润筋骨之品,标本兼治,当冀其取效稍速。乃于原方中加入女贞子、旱莲草、玄参、白芍以养肝肾之阴而加强荣润筋骨之力,并以黄柏坚阴撤热,桑枝柔润通利。不数剂即感腰脊部位有活动之势,愈服愈感灵便,终致腰脊直伸,俯抑自如,欣然返回原籍。通过此一案例我认为“洽痿独取阳明”之“独”字应作主要解,即主以益胃,兼养肝肾,疗效则更为显著。其后,我凡遇痿证,多以益胃而兼养肝肾之法常获显效。如诊治一女病人,25岁,先发白淫过多,手足麻木,渐至腰脊不举,下肢瘫痪,并伴有口苦,小便黄少等症,曾西医诊断为“多发性周围神经炎”。诊其尺脉虚数,我认为,此必得之相火亢旺,入房太甚,故宗筋弛纵,发为筋痿和白淫。肝肾同源,肾火旺则肝气热,肝气热则胆泄口苦,肝热伤筋,筋膜干则筋急而挛,故足痿不能任地也;且肾气热则骨枯髓减,腰脊不举,故有骨痿之证。肝肾郁热故小便黄少。此种筋骨并痿,亦应本治痿独取阳明之义,用益胃兼养肝肾之法。乃以生地、麦冬、天冬、石斛、淮药、百合、菟丝子、枸杞、玉竹、白芍、牛膝、黄柏、甘草等调治,续服数十剂,终于恢复正常。
我不独治痿取阳明而兼养肝肾,即素禀阴亏,筋脉失养,或热甚伤筋,或因阴亏而过服香燥药,以致筋脉强急者,亦常用此法取效。如广汉黄某,女,30岁,患肩背疼痛,医以风湿论治,渐至颈项强硬,不能反掉。患者自诉,口苦易怒,口中乏津,再查其舌,光红而绛。我认为,此必素禀肝阴亏损,热从内生,加之过服风燥药物,以致筋失濡养。乃检视原服诸方,果为羌、独、防风之类,,遂处以益胃二至加刺藜、丹皮、葛根、蚕砂、知母、白芍,2剂后诸证若失。我子克淦在临床中亦常遇此类证候,均本此治法增损获效。如本市沈某,女,50岁。先感腰膝酸痛,求医均以风寒论治,用麻、桂、细辛等药,渐致腰膝弯屈,强硬难伸,扶杖行走均感困难。乃细审之,知其肝肾阴亏证状俱在,且有不思饮食,小便黄少,舌苔黄腻等湿热象征。遂用益胃兼养肝肾之法调治,处方以益冑、二至、六味地黄丸,加入知母、芦根、冬瓜仁,4剂后诸症消失。阴虚筋脉失常,所致之肌肉关节强硬,与风寒湿痹证颇相类似,每易混淆,故当注意辨别,方不致误。
典型病案
病例一
沈某,男,26岁。
主诉:四肢进行性麻木无力6月余。患者6个月前,先双手指尖麻木,并逐渐上升至肘关节处;下肢亦从足尖开始,向上发展至踝关节,麻木感加重,并伴有捆绑感。腰穿示:蛋白-细胞分离;肌电图示:上下肢F波异常,双侧胫神经H反射未引出,提示神经源性肌电改变,周围神经损害可能(运动及感觉神经脱髓鞘损害伴轴索损害)。
刻诊:症状同上,查上肢腕关节、下肢踝关节以下感觉减退;舌边红,苔黄腻,脉弦滑。
西医诊断:慢性格林巴利综合症。
中医诊断:痿证(湿热浸淫)。治拟清热利湿,活血通络,方用四妙丸加减。
组方:黄柏12克,苍术12克,生炒薏仁各30克,厚朴12克,牛膝12克,豨莶草15克,地龙12克,木瓜12克,泽泻12克,全蝎6克,藿佩兰各10克。7剂。
二诊:四肢麻木略有好转,仍有肢体困重,大便偏溏,服用激素,强的松片60mg/日,肝功能异常,舌边红,苔腻,脉弦滑。仍以四妙丸加减清利湿热,活血化瘀。
四诊后症状明显好转,后巩固治疗,病情稳定。
按:本案因饮食肥甘,嗜酒,损伤脾胃,运化失职,湿热内生,壅遏筋脉,营卫受阻,发为痿证,方以四妙丸加减,清热利湿,通利经脉。
病例二
刘某,男,45岁。
主诉:双眼睑下垂半年余。患者双眼睑下垂半年余伴有复视,有时讲话含糊,饮水呛咳,晨轻暮重,活动后明显,休息后可略减轻。在外院明确诊断为重症肌无力,服用吡啶斯的明1片,tid;并用强的松30mg,qd,逐渐加量至60mg;仍有眼睑下垂,复视,咀嚼无力,夜间出汗,大便溏,日行2~3次,饮食调。
中医诊断:痿证。治拟补中益气,柔肝息风,方用《脾胃论》补中益气汤。
组方:炙黄芪80克,炒当归12克,白术15克,陈皮6克,党参30克,山药15克,淫羊藿30克,苏梗9克,炙甘草6克,蝉蜕6克,僵蚕9克,地龙9克,升麻6克,柴胡6克,炒扁豆15克,炒薏仁30克,生晒参9克,紫河车粉6克(吞)。7剂。
患者以上方加减坚持治疗月余,复诊时肌无力症状明显好转。
按:本案患者初诊时以中气不足为主,兼以肝肾阴虚,虚风内动;故在治疗上以补中益气汤补中益气为主,复诊时症状好转。
患者因嗜食烟酒,痰湿内生,加之疲劳过度,脾胃亏虚,精微不运,脾主四肢肌肉,故见眼睑下垂,活动耗气,诸症加重;病已半载有余,脾胃亏虚,精微不布,肝经失养,“肝开窍于目”,故视物成双;中气不足,言语含糊,咀嚼乏力,饮水呛咳;脾虚运化失常,大便偏溏;舌淡胖苔薄,脉细为脾胃虚弱,中气不足之象。
裘昌林认为,先天禀赋不足,后天失养而致元气虚衰,是本病的主要原因,故主要责之脾肾两脏;但凡有视物模糊,不能转睛或复视则累及肝也,故在治疗过程中,调补脾肾贯穿始终。
以上两则病例,虽均为痿证,但病因不同,表现症候不同,治疗方法亦不同。前者脾胃湿热内蕴,取清利湿热,健脾之用;后者肌无力,复视,脾胃亏虚,健脾益气为主,一清一补,同样是治痿独取阳明的灵活运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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