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惠民：被忽视的当代中医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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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前，一位我极为敬重的中医学者聊天时戏说过一句话：过去是名师出高徒，现在是高徒出名师。随着中医学界的熙熙攘攘，验证了这是一句当代至理名言。看一些画家简介，动辄云师出某某大家门下，意即在此，标榜自己系出名门，老师乃随之水涨船高确然成为大家，成就了老师，抬高了自己，确实是多赢的善举。两者意趣相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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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惠民（～）：男，汉族，原名成恩、德惠，著名中医，山东沂水县黄山铺乡胡家庄人，自幼酷爱医学。年，拜本村中医李步鳌为师，听讲、辨药、随诊等，深得其传。几年后，边行医边刻苦深研中医医学。20年代赴奉天（今沈阳市），在名医张锡纯创办的“医院”学习和工作，两年后，考入上海中西医药专门学校，年毕业，之后回故里继续行医，医术日精。三十年代在山东沂水创办中国国医学校。擅长诊治神经衰弱、急性感染性多发性神经炎、不孕症等内科、妇科疾病。
这是百度的“刘惠民”条目介绍的大概内容。而且标明是“沂水著名中医”。中医界至少知道，刘惠民可不是仅限于沂水的名医，他是为毛泽东主席看病的中医，曾长期为中央领导人看病的老中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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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惠民是一位名中医，也是一位老革命。
年“九·一八”事变后，积极参加抗日救亡活动，在沂水县西部山区办起了“沂水县乡村医药研究所”及“中国医药研究社”，招收学员36人，自编教材，亲自授课，以“培植是项专业人材，供国家多急需”。
抗日战争爆发后，于年参加八路军，任山东人民抗日游击第二支队医务处主任。后因需要被派回地方工作，先后在沂水县许家湖开设药铺，在沂南县城办起“山东大药房”为抗日军民和群众医治伤病。后任山东卫生总局临沂卫生合作社社长、鲁中南新鲁制药厂经理等职。为适应战争需要，尽量将中药汤剂改制为片剂和药丸，并亲自制作模具和教药剂人员制药。至解放前夕，先后制出疟疾灵、金黄散、救急散、救急水、牛黄丸等成品药近百种，为发展根据地和解放区的医药事业做出了贡献。
新中国成立后，他竭力为发展祖国的中医事业奔波，经他倡导、筹备，先后建立了济南中医诊疗所（医院）医院。本人亦刻苦钻研中医学，诊疗技术不断提高并有所创新。年加入中国共产党。历任山东省中医学院院长、省中医药研究所所长等职。曾当选为第二、三届全国人大代表和省第三届人民代表大会代表。年，毛泽东主席在青岛视察期间患重感冒，多次治疗不愈，经他诊治后很快痊愈。毛主席称赞说：“近30年没吃中药了，这药很好。”年，随同毛主席去苏联，负责保健工作。后又在北京、上海、广州等地，多次为毛主席、周总理及其他中央和省市领导同志治病。晚年患病，在家休息和治疗期间，登门求诊的病人仍络绎不绝，他不分尊卑贵贱，坚持接待一一予以认真诊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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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毛主席看病，鲜有人说得清楚事件的来龙去脉。舒同同志夫人曾在回忆录详细述及此事，作为当事人，应该是目前所见文献中最为可靠的叙述。
年7月，中央在青岛召开各省、市、自治区党委书记会议期间毛主席得了感冒，久治不愈。山东省委书记舒同推荐著名中医、医院和山东中医学院首任院长刘惠民先生为其珍视，予中药汤剂3剂而愈，深得主席赞许，并一时传为佳话。舒同夫人石澜在其回忆录《我与舒同四十年》一书中记录了此事的过程，转录如下。
石澜：难忘的接见
年7月,中央在青岛召开各省、市、自治区党委书记会议。会议期间毛主席在青岛海湾游泳,由于水温太低,得了感冒。开始由随行李医生用西药治疗,久而不愈,而且失眠严重。从安全和保卫的角度上看,毛主席是不宜在青岛这个地方待得太久的,李承晚统治的南朝鲜与青岛隔海相望,相距仅百里之遥（按：原文如此）,必须让主席恢复健康,以便及早离开青岛。于是舒同推荐山东名医刘惠民大夫给毛主席看病。征得主席同意后，我们派专机去济南把医生接来。刘大夫对毛主席作了详细诊断之后,开了三副中药,同时提出必须由舒同夫人随同他一起到中药铺拣取草药,必须由舒同夫人亲自煎熬药汤,亲自送给毛主席,并看着主席喝下。刘大夫是个社会经验极丰富且医术高明的医生,他知道给毛主席治病责任重大,提出这些条件完全可以理解,所以毛主席和舒同都一一依从了。
事不宜迟，刘大夫立即偕同我驱车到药店取药。药店主人按刘大夫的处方把一味味草药摊铺在柜台的白纸上。刘大夫亲自检验,一味味、一粒粒精心选筛包好,回来后又指导我熬药方法。他告诉我,用玻璃量器精确计算放多少水,用什么火候，熬多长时间,留多少药汁；第一次药汁与第二次药汁如何混合,最后留cc,早晚各一杯送给主席,看着他一饮而尽后,退出卧室。然后刘大夫向主席随从人员一一交待服药后的护理事项。如此一连三日,大家一丝不苟地协力工作。三天之后,真如奇迹一般,主席的感冒症状完全消失。主席说:“我这两天睡眠也很好!”大家当然非常高兴。山东省委第二书记谭启龙同志对我们说：“你们的胆子真大呀!”是的,在一般情况下,主席不会让素不相识的地方医生看病,地方上的同志恐怕也不敢介绍自己的医生给主席看病。但舒同是单纯的,而且对医生是绝对信任的。他对主席只有一片忠心,急其所急,因此他心地坦荡,没有顾虑。我们夫妻两人都是一片赤诚。主席看来很能理解。据舒同说,从此之后,每当他老人家见到舒同时,总要问一声,“你的夫人好吗?”而且主席还记得我的名字。他老人家离开青岛以前,特地接见了我。我听到这个消息时,高兴得简直快跳起来了。
我虽然在不同的场合多次见到过毛主席,但从没受到毛主席的正式接见。我高兴得连蹦带跳,来到主席休息室。那时主席住青岛提督楼，此楼因……德国殖民者提督所居而得名(后改为岳阳楼)。虽是夏天,主席仍穿着整齐的银灰色凡立丁中山装,脚登棕黄色软底皮鞋。他老人家见我进来,从沙发上站起来,握着我的手说：“谢谢你,石澜同志,三天为我熬药送汤……”没等主席说完,我顺势抱着主席的胳膊说;“主席说哪里话来,能为您的健康服务是我的光荣!”我一点不感到拘束只像是见到自己的父亲那样亲切……主席问我:“刘大夫给我吃的草药,其中有一味酸枣仁,它起什么样的作用?为什么要生、熟合捣?”我说：“主席呀,药用酸枣仁，以陕北产最好，在延安的山峁、川地到处都有,杨家岭山峁里就很多。我们在延安时，总是采酸枣装在口袋里拿它当水果吃。它的仁嘛,生吃能提神,炒熟吃了能安神,生、熟捣碎入药可发挥提神、安神的两种作用,对立统一,中枢神经得到平衡,所以您就能睡了，感冒也好了。”主席听到这里笑起来,他转向坐在他旁边的舒同说：“你看,你夫人讲得多细!还讲了酸枣仁的辩证应用哩!”我们三人都笑了起来。
主席由青岛回北京不久,率团参加在莫斯科举行的各国共产党和工人党代表大会。刘惠民大夫作为保健医生随行。（又据有关记载，常用中药和煎药用具皆由刘惠民负责备好从国内带到莫斯科）
——（《我与舒同四十年》石澜著，陕西人民出版社年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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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惠民年为毛主席看好重感冒后，名声大振，此后不断有中央首长问诊于刘惠民。为此，山东中医药大学附院药房特别指定专人（邵元泽、夏永侠）为首长按方配药。为严格保密，处方编号而不署名，配药在夜间进行，有数道核对手续，经手人一一签字盖章以示负责。配好的药品用玻瓶盛装，火漆（刘惠民秘方制成）封口再加盖邵元泽私章，然后由省公安厅专人监督航运中央保健局，由黄树则局长签收回执后交差。此项工作一直延续到年。
（据邵元泽、夏永侠回忆材料）
后来，刘惠民又在北京、上海、广州等地，多次为毛主席、周总理、刘少奇及其他中央和省市领导同志治病，宋庆龄、何香凝等也多次求诊刘惠民。刘惠民遗物中，有周总理赠送的玳瑁框眼镜、收音机，何香凝的松寿图，还有舒同同志赠送松鹰图等，都可以想见当时的情况。
在刘惠民接诊的患者中，各级领导和各界名人非常之多。文化大革命期间，由于时时担心被批斗，许多高级干部和负有盛名的知识分子都患有神经衰弱，常常健忘失眠、心悸烦躁，没有精神，大脑活力不足。在长期治疗这种疾病的过程中，刘惠民摸索出了许多非常珍贵的经验，最后形成了一个健脑安神的方剂，这个方剂曾被毛主席、周总理等人使用，效果奇验！后来这个方剂被刘惠民制成了成药，这便是著名的“补脑汁”。刘惠民还制过另外两个著名的成药，一个是“保健丹”，一个是“肺得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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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惠民精通各种疾病的诊疗，其中最擅长的是神经衰弱，另外还有婴儿瘫、肝昏迷、乙型脑炎后遗症、风湿病等；相对于这些疾病，治疗区区一个感冒对于刘惠民来说实在是太容易了。刘惠民治疗神经衰弱，多选常用之药，但其配伍之妙几达出神入化之境，普通药物到了他的手里，便能“化腐朽为神奇”。刘惠民善用安神补脑之药，因而即使在青岛治疗毛主席的感冒时，也不忘使用此类药物。石楠同志曾述及毛主席询问酸枣仁之事（详见前文），《名老中医医话》之刘惠民医话中也有这么一句：“酸枣仁不仅是治疗失眠不寐之要药，且具有滋补强壮作用，久服能养心健脑，安五脏，强精神”。刘惠民还认为，用药之巧在于量，其用酸枣仁，成人一次一般多在30g以上，甚至可达到75～90g，用量5～6倍于他人。
跟同毛主席赴苏联参加苏联革命胜利四十周年盛大庆典，除了看病保健之外，还有两个重要的原因，一是要向莫斯科显示一下中国中医的神奇，二是向国内外表示一个态度：中国政府热心提倡中医。在苏联的那段时间里，刘惠民为许多苏联领导人都诊过脉、看过病，对于宣扬中国中医文化发挥了相当重要的作用。
在访苏之前，毛主席的女儿李敏有一个叫王桂芹的高中同学得了一种叫做大脑皮质疲劳的病，总是治不好。毛主席知道后就对李敏说，等他从莫斯科回来，请刘惠民大夫为王桂芹治病。当时北京名医无数，毛主席却只相信刘惠民，可见毛主席对刘惠民的医术已经到了几乎迷信的程度！从苏联回来后，刘惠民给王桂芹诊过脉，开了个方子，然后就回了济南。王桂芹吃了一个寒假的中药，身体便渐渐好了。
《刘惠民医案》载年治疗董某一岁半女童乙脑案，董某系当代中医大家王新陆夫人，当时西医措手无策，以为必不可治，治愈后皆以为奇迹。其时济南乙脑流行，死亡率甚高，因此事召集山东省中西医专家研讨中医治疗乙脑方案，为济南乙脑防治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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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惠民一生著述较多，主要有《伤科学读本》《中西混合解剖生理学概要》《中西药物学概要》《中西诊断学概要》《医院组织概要》《麻疹和肺炎的防治》及《刘惠民医案》等。但真正广泛流传于世的只有《刘惠民医案》。
目前我所见《刘惠民医案》，滥觞于《中医杂志》年第9期，以此为题，作者为赵忠敬，当时“蹭热度”的论文，刘惠民为毛主席诊病之后声名远播，正当医名隆盛之时。
年山东人民出版社出版《刘惠民医案选》，特殊时期署名为山东省革命委员会卫生局，未署个人著者姓名。此书由山东著名书家蒋维崧先生题签。
年12月山东科学技术出版社出版《刘惠民医案》，作者为戴岐、刘振芝、靖玉仲。由此推测，前医案选个人作者实系此三人。此书由舒同题签，很多人将二书混淆，封面题签其实大异。
戴岐为刘惠民先生的四大弟子之一。刘惠民四大弟子，实系组织指派四人跟随刘惠民先生临证学习，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拜师。
（刘惠民与“四大弟子”）
陆永昌，男，年7月8日出生于山东省文登市文登营村。年被安排跟从山东省卫生厅副厅长、山东中医学院院长、全国著名老中医刘惠民先生学习。经过五年的师承授受，尽得其传，成为刘氏的嫡传弟子之一。年到医院工作，历任内科副主任、保健科主任、副院长和名誉院长等职。历任中华全国中医学会山东分会副理事长、山东中医学会内科委员会主任委员等职。
顾振东，山西省平定县人，医院主任医师。年毕业于山东医学院，年从师于山东著名中医学家刘惠民学习中医。历任山东中医学院附院内科副主任、肿瘤科主任、副院长，第六届全国人大代表，山东省科协委员，山东省卫生厅医学科学委员会委员，中华全国中医学会山东分会常务理事，中国中西医结合研究会血液病分会委员、山东分会副秘书长等职。长于中西医结合诊疗肿瘤和血液病，曾对多种中草药进行过临床抗癌研究
戴岐(～),河北省唐山市人,年山东医学院医疗系本科毕业,留该校附院从事临床工作,年响应中央号召在职跟随著名中医学家刘惠民学习中医多年,年调入山东省中医药研究所,曾任山东省中医药研究所所长。
俞昌正（～）男，上海市人，山东省中医药研究所主任医师。年毕业于山东医学院医疗系，年随名老中医刘惠民学习中医。历任山东中医学院附院内科副主任和山东省中西医结合研究院内科副主任、山东省中医药研究所所长等职。专业特长是中西医结合神经内科，对中医中药治疗重症肌无力、癫痫和脑血管疾病有造诣。
这是网上能够查到的四人信息，资料极少。据本人所知，陆永昌、顾振东先生皆已作古，前些年听闻戴岐先生身体不好，俞昌正先生旅居加拿大，年高体衰。四位先生都得到刘惠民的传授，也都是享誉杏林的名老中医，皆是非常传统低调、服从组织安排的人。整理刘惠民学术的著作仅见前述，应当是一本书，只此一本书。这也是我文前感叹“名师出高徒”和“高徒出名师”的原因。
我曾见到成都中医药大学把“吴棹仙向毛主席献子午流注图”图片和事件当作最重要的学校历史文献，实在是聪明之举。但宴会之际，与毛主席匆匆数语并被拍照，与亲为毛主席诊疗绝非同日而语者。刘惠民在文革中受到冲击，晚景凄凉，特殊的年代造成的特殊情境，非普通人力可改变，实在是令人扼腕浩叹。目前搜集刘惠民尽可能多的文献，挖掘其更多的学术创建，显得更为迫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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